常玩英文游戏的可能认识“staff”这个词,在游戏里它是“法杖”的意思。“staff”这个词还有“员工”的意思,在商场里经常能见到有的门上贴着“Staff Only”,意思是只有员工才能进入,闲人免进。

前些日子玩 Diablo3 的时候,在拍卖行武器那一栏里看到了“staves”这个词,我心里奇怪,这是个什么武器?一查字典,居然是“stave”的复数,意思也是“法杖”。

我以前只知道“stave”有“五线谱”的意思,这次看到它也有“法杖”的意思,心里有些嘀咕,难道“法杖”有“staff”和“stave”两种说法?而且这两种说法看着很接近,好像有些亲缘关系似的。

于是我又查了查最权威最全面的《牛津英语字典》(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,OED),这才搞明白。事情是这样的:

这个词本来就是“staff”,本义是“棍棒”,引申出“法杖”、“五线谱”(大概是因为一条线相当于一根棍子?)、“员工”(由“棍棒”引申出“支撑物”,再引申出“工作人员”)等意思。

而这个词的复数形式本来就是“staves”。这是一个强变化名词。因为英语强变化的词比较少,所以也有人叫做不规则变化。其实强变化往往也是有规律可循的,比如“staff”这个变化跟“knife”就有些相似,“knife”的复数形式是“knives”,也是把“f”变成了“v”。不过“staff”的变化相对更剧烈些,连元音的读音也变了,我怀疑这跟英语十五世纪左右发生的元音大变动有些关系。

下面稀奇的事来了。大家都知道,英语名词复数形式的一般规律是在单词原形后面加“s”。那么人们对着“staves”这个词,就想,它的原形是什么呢,应该是把“s”去掉的那个词吧,也就是“stave”。于是,人们通过反推(back-formation),造出了“stave”这么一个词!

“staff”本身还有一个弱变化的复数形式“staffs”。这样一来,就有了“staff”“staffs”“stave”“staves”四个词。猛一看,似乎“staff”的复数是“staffs”,“stave”的复数是“staves”,整整齐齐,正好两对,还都是规则变化。实际上,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,“staves”既是“staff”的复数也是“stave”的复数,“staff”的复数既是“staffs”也是“staves”。而且,这四个词除了单复数,意义上没有区别,可以用“staves”来指“员工”,也可以用“staff”来指“五线谱”。

后来,大概因为强变化(不规则变化)看起来比较“文”、比较“古”,“stave”和“staves”这种带“v”的形式就比较经常地用在一些比较“文”比较“古”的义项上,比如“法杖”“五线谱”,而比较日常比较白话的场合就用“staff”“staffs”。但是,这种用法分工只是一种倾向,这两对词还并没有彻底分化,“stave”的所有义项“staff”都有,就像我上面说的,可以用“staves”来指“员工”,也可以用“staff”来指“五线谱”。不过,我猜以后就说不定了,如果那些比较“文”比较“古”的义项固定地用“stave”来表示,也许这两对词真的有可能会彻底分化呢。

以下截图来自 OED:

Image(10)

Image(11)

Image(12)

上文说到 back-formation 这种构词法,对于英文这种经常通过形式的屈折变化来变换词性的语言来说,back-formation 这种构词法非常有用,非常活跃,英语通过这种方法造出了许多新词。比如说,“edit”这个词就是对“editor”逆向构造出来的。“editor”原本是来自拉丁文的借词,而英文经常在动词后面加“er”或“or”来构成名词,于是人们反推一下,把“editor”的“or”去掉,造出了“edit”。

对于追求语言纯洁的人来说,这种逆向构词法可能会让他们很不高兴,因为这种逆向造词常常出于对词源的不了解,可以说是一种“错误用法”。比如说,“asset”这个词是对“assets”逆向构造出来的,因为人们看到“assets”以“s”结尾,以为它是复数,就把“s”去掉造了个单数的“asset”。但是,实际上“assets”本来并不是复数,它是来自盎格鲁-罗曼语的借词,人家语言中正好以“s”结尾,跟复数没关系。

本文说到的“stave”其实也属于“错误分析”的范围。人们看到复数的“staves”,逆推一下,觉得它的单数应该是去掉“s”的“stave”,却不管或没注意到这个词本来已经有单数形式“staff”了。追求语言纯洁的人看到这事应该已经很不满了,估计觉得这事就相当于写白字,有点文化但文化程度又不太高的人最爱干。更讽刺的是,这没文化的白字“stave”居然还被用来表达比较“文”的义项,估计说的人还以为自己特别有文化呢。没什么文化的人说着没文化的白字想表现自己有文化,追求语言纯洁的人大概想起来就生气吧。不过生气也没用,语言这东西就得从众,而喜欢钻研词源的人是少数,有点文化但文化程度不太高的人才是大多数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