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,一年一度的高考时节又到了。对于考生来说,是上刑场的日子。然而对其他人来说,简直是一年一度的娱乐日。高考题目一出,人们赶紧编各种段子来讽刺、挖苦。特别是高考作文题,什么仰望星空、脚踏实地,应该叫笑话一箩筐才对。高考出题人也确实够为难的,全国人民都盯着呢,想出题有新意又没漏洞,不招人骂,实在是太难了。

可是,换个思维角度想想,高考作文题为什么一定要有新意?

如果考过托福、雅思、GRE 等国外考试,就会知道,他们的作文题是毫无新意的。事实上,他们会事先把作文题都告诉你——题库公开,几百个题目,爱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去吧。

考作文,不是考学生文采怎么样、能不能成为大文豪,而是考学生是不是具备一定的语言交流、运用能力,能否胜任未来的学习、工作、生活。在这一点上,高考作文和托福、雅思等国外考试是一致的。那么高考作文为什么不能像托福、雅思的作文那样?一早就把题库明白地告诉大家呢?一劳永逸,出题人也省事,考生也省事。

托福、雅思等国外考试的作文除了事先公开题库之外,还有一个特点:题目都是开放式的问题,见仁见智,正说反说都有理,考生不管持那种观点都行,只要考生文章能够自圆其说、言之成理,绝不会因为观点不符合出题人和阅卷者的意愿而扣分。比如:

你认为社会应该把多余的钱用来发展艺术还是帮助穷人?

你认为环保重要还是发展工农业重要?

你认为通过书本学习和通过经验学习哪样更好?

这种题目不需要太多背景知识,只要是现代人,肯定都是有所了解、能有话可说的。不管你是哪种观点,也不要求你出新出奇,只问你能就此说出一篇有理有据的文章吗?能说得通顺明白流畅吗?作文考试,考的不是你的文采,也不是你的观点是否“正确”,而是你的语言表达能力。 ((除了这种议论式的“大作文”之外,可能还有“小作文”,一般是应用文、说明文,让人描述一个东西之类。这种小作文高考也有,没什么问题,这里不讨论。))

考这种问题,不但减轻学生负担,而且真正鼓励学生自由、独立地思考。这种问题,并不仅仅是让你纸上谈兵、动动嘴皮,而是具有现实意义的,很多话题是社会中实际存在的争论。在一个公民社会中,公民应该习惯争论、学会争论。很多中国人不习惯、也不会辩论问题,经常一争论就变成人身攻击、扣帽子、你死我活,而不是就事论事、以事实和逻辑来说明一个问题。高考作文正是一个锻炼、训练公民思维,培养公民的机会。

而中国现在的教育呢?学生不能有自己的观点,语文也成了政治的一部分,作文也有标准答案,必须表达出题人要求的观点。这种做法很无聊,严重束缚学生的思维。

中国人之所以不会辩论,除了没有机会受这种训练、不习惯公民辩论之外,还有一个原因,就是禁区太多。

我浏览了一下托福、雅思的作文题库,想寻找值得中国高考参考的题目。其中很多话题都很合适,然而我也注意到了不少题目,本来是温和无害、在任何一个正常国家都是可以让公民公开讨论的,然而鉴于中国现状、说不定就会碰到某些人的敏感点,因此恐怕没人敢拿它出题。比如:

你家附近要建一座大型工厂,你认为会给这个社区带来哪些好处和坏处?

(政府要上马什么项目,绝对是大力宣传一片叫好,你敢自己去想它好不好吗?)

你认为人们为什么要上大学?

(如果考生写我觉得上大学没用,但家长逼着只好去上,不知道会不会得零分?)

应该保留老建筑还是该拆了建新楼?

(强拆,中国现在最明显的社会矛盾之一,这不是那壶不开提哪壶嘛)

大众媒体如何影响人们?

(舆论引导啊,这可是党的红线、禁区,君不见最近广电进攻工信部节节胜利靠的就是这面大旗?)

有人喜欢终生住在一个地方,有人喜欢经常迁移,你喜欢哪个?

(中国没有迁移自由……什么,你说宪法规定的有?宪法算什么,你有暂住证吗?)

政府应该多花钱建高速公路还是应该多花钱资助公共交通?

(政府支出什么时候轮到你屁民来管了?)

这些,以及其他很多问题,不但孩子们不能写,连大人们也不能想。也许就是因为这个,所以高考才不采取这种方式?

然而至少,高考作文还是可以部分学习托福、雅思等国外考试吧。把可能敏感的题目去掉,还是有不少话题是全人类通用、绝对人畜无害的。把这些照搬,再加一些中国特色的题目,充做高考作文题库,至少比现在要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