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相信凌统的父亲凌操之死,跟他的性格不无关系。根据史书记载,凌操是个“轻侠有胆气”的人。他是怎么死的呢?“从讨江夏,入夏口,先登,破其前锋,轻舟独进,中流矢死”。打仗时冲在第一个,比士兵还靠前,结果被流箭射死。这份胆气令人敬佩,不过,冲在最前面实在是太危险了,如果这种作战风格不变的话,即使这次命大没死,以后不定哪次还是难免中招。

老爸这么死了,凌统是不是会吸取点教训?完全没有。从后面的史实看,凌统作战跟他老爸完全是一个风格,总是不怕死的往前冲……“率厉士卒,身当矢石,所攻一面,应时披坏”(虽说这次是刚杀了辱骂他父亲的人,为了将功赎罪才不要命的厮杀,但我看这恐怕是借口吧?即使没赎罪那回事您也是这么不要命的冲吧?);“统为前锋,与所厚健儿数十人共乘一船,常去大兵数十里。行入右江,斩黄祖将张硕,尽获船人”;“统率亲近三百人陷围,扶扦权出。敌已毁桥,桥之属者两版,权策马驱驰,统复还战,左右尽死,身亦被创,所杀数十人,度权已免,乃还。桥败路绝,统被甲潜行”……总结起来,一个字“猛”,两个字“玩命”,说文一点就是勇猛无畏,锐不可当。

关于凌统的性格,史书上说“有国士之风”,什么是“国士”呢?这个词让我想起春秋战国时期那些重义轻生(注意“重义轻生”和孟子说的“舍身取义”不同)、轻生死重然诺的壮烈之士。当然,这个理解不全面,不过,凌统的性格应该也是会慷慨赴死的那种吧。

说起来,江东似乎盛产这种年少气盛、锋芒毕露的人,周瑜等人自然不消说,就连在很多人心目中是忠厚长者的鲁肃,在史书中也被人称为“年少粗疏”的“狂儿”呢。大概这与孙吴几代君主同样年少气盛也有关系,孙坚号称“江东猛虎”,孙策号称“小霸王”,孙权年方十九岁就继承大业,无怪乎在他们身边聚集了一群这样的人,当真是遥想当年,英姿勃发,少年意气,挥斥方遒。

孙坚孙策自己也都是死于非命的……

凌统死亡的年龄,按《三国志》本传中记载是四十九岁,《建康实录》中记载是二十九岁。历代学者多认为《三国志》有误,凌统生活的后二十年毫无事迹,实际应该是二十九岁死的。死亡的原因,是病死。不过,我猜以凌统的性格和作战风格,假使没生病,在战场上英年早逝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吧。

他让我想起《大河恋》(A River Runs Through It)里Brad Pitt演的那个角色,洒脱不羁、热爱自由;还有贾樟柯的《三峡好人》里总念叨小马哥的那个少年,明明年纪轻轻却总说“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”。他们有着阳光般的笑容、迷人的性格,却注定早死。也许短暂的存在反而更能衬托出他们的美好,就像一颗灿烂的流星,划出一道璀璨的光芒之后就陨落了。这也是一种宿命吧。

陈寿在《三国志》里评价孙坚、孙策父子的话,也可以用在他们手下的某些武将身上:“英气杰济,猛锐冠世。……然皆轻佻果躁,陨身致败。”一声叹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