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歌词像诗,我不同意。也许以前曾经是这样,当诗人写下《清平调》的时候,诗句涌现如流水,歌词婉转如云霞。可是现在汉语诗坛的作品已经不能唱,华语乐坛的歌词也不太像诗。然而称赞歌词像诗已是一种经典的赞美,现在还是常能听到,只是以我驽钝的体验,那些读起来像诗的句子唱起来一般都巨傻,而那些唱起来不错的歌词如果离开曲调念也往往显得很弱。我不是说现在的诗和歌词不好,不,它们很多都很好,只是换位感受的话真的很傻。
 
我觉得一首歌最重要的还是曲调。很多歌是听了旋律不错便喜欢,歌词还根本没听清呢。这样说来现在的歌曲作者比从前要辛苦多了,以前一个曲调可以填许多词,《如梦令》《念奴娇》之类的总有成千上百首,而现在一般新词都得配新曲,老曲新词翻唱的少之又少,一般没有十足把握,大牌压阵,是不敢轻易尝试的。我有时候甚至担心,这样下去,适合汉语的旋律是不是很快就要用光了。
 
至于歌词,我觉得第一要点是押韵。
 

“我现在不能回头不能去想太多
是你给的爱让我坚强不再畏惧”

    ——《原来我一直都不孤单》词、曲、唱:陈楚生
我每次听到这里都恨不得把“畏惧”改成“畏缩”。用一个同义词就可以押韵,为什么不用呢?也许是为了避免有人把“畏缩”听成“猥琐”?……

 

“红花当然配绿叶
这一辈子谁来陪”

    ——《爱江山更爱美人》唱:李丽芬
我每次唱这句都改成“红花当然绿叶配”,不费多大的事情,又不改变原义,就能押韵,他们为什么不做?

 

“因为爱你
这无聊的押韵练习
我都乐此不疲”

    ——老同学的老习作
押韵真好。

 
有了好的曲调和押韵的前提,歌词写起来就得心应手游刃有余。
 

“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
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
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
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
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
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
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”

    ——《青花瓷》词:方文山,唱:周杰伦
这样半文半白的话,如果是写在文章里是要被鄙视的,如果是影视剧台词是要引发笑场的,对于眼高手低的庸人是要勾起野心的,不就是引用点唐诗宋词加上流行歌曲里情啊爱啊的口水大白话吗,衔接未必不生硬,语句未必要连贯,意思未必要能让人看懂。方文山的“中国风”歌词大抵如此,对比一下纯古典风格的歌词:

 

“狼烟起江山北望
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
心似黄河水茫茫
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
恨欲狂长刀所向
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
何惜百死报家国
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
马蹄南去人北望
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
我愿守土复开疆
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”

    ——《精忠报国》演唱:屠洪纲,作词:陈涛
btw我认为最后一句原本定是“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朝”,迫于某些原因才改成“贺”的。

 
古典风格喜欢的人会极喜欢,然而受众面毕竟不够广。Jay刚出道的时候是R&B小天王,吸引的是少男少女,对于这样的人,本是行文大忌的文白糅杂却成了王道。当然,还得曲配的好。
 
听《青花瓷》,古典的地方唱的很快,仿佛交代背景,而口语的地方则婉转悠长,如李龟年为唐玄宗唱李白写给杨贵妃的新词,“每曲遍将换,则迟其声以媚之”。拖长了声音,等——你——,为——遇见你伏——笔——这时,耳里听见的,脑中回旋的,只是等你爱你想你的声音,那文白夹杂的卖弄才华的古文,根本就不会意识到。当你喜欢上这首歌,再就着歌声看歌词,听周杰伦把那些缠绵的话唱出来,当然就感觉不到语体色彩的不一致,只会由衷的赞叹,方文山真有才啊!
 
还有歌名,这个也很讲究。太长了真的不好,除非是“爱江山更爱美人”这种本来就很有来头的话。《原来我一直都不孤单》,这个,就连陈楚生的粉丝花生一般也罕有说全了的,都昵称“小孤单”。一般在副歌,也就是歌曲高潮部分的歌词里面找一个词就可以,最好是两到四个字。不用概括全歌的意思,更不用一定要求别人能看明白,切忌追求逻辑。找《催眠》《我愿意》这种小宇宙很强的词汇,或《只爱陌生人》《该死的温柔》这种语义背反的,《蝴蝶》《青花瓷》这种细微具像的,都很好。不过这些都不是绝对的,一首歌有了好名字未必能红,一首好歌名字一般未必不能红。我这番废话,只是希望能有更多美好的东西罢了。